01
我走进宾馆电梯，注视前方渐渐关闭的大门，闭上眼睛。
我还活着，我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还有一种电梯向上运动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
但现在，又有多少人在死亡边缘挣扎呢？
我不清楚这个具体的数额，但是一定，异常的庞大，异常的……
叮——
我走出电梯打开耳麦。
“你还在那边么？”
“当然！”她回答道。
“啊，这样最好……”我说道，“有查到什么么？”
“啊，没有什么好的消息，我顶多能告诉你那个‘幽灵’还没有退房，其他的就有点……”
“这样也好……”我将右手放在腰间的手枪上，以备不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楼道里的监控。”
“废掉？”她说出了这样的一个词。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现在就在办呢。”她回答。
从电话里我也能听到那头传来的键盘的劈啪声。
“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完全侵入监控，所以……”她说道，“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我明白。”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啊……”我犹豫了一会儿，“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四处奔波啊，就为了一个暗号……我有些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太懂你们人类的想法，虽然隐约有些理解，但是就是想不出来为什么理解这种行为……按一些小说上的词语描述的话，我们，应该是在‘救人’吧？救人应该是个褒义的词语吧？”她这样回答了我。
“救人么……”我小声地重复了一句，“没人能够挽救其他人的。”
“可以的，我想应该可以的……”她的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很显然，我早晨的那一番话依旧深深地烙在她的心里，“尽管我一直闷在家里，但是小说里，书籍里……救人的故事屡见不鲜对吧？我想……你说的话是错误的，我们有能力，至少可以试着拯救一下别人……而现在我们正好有这个机会。”
“是这样么？”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说了一句“这件事情先别告诉佐佐木”之后就匆忙挂掉了耳麦。
如果能拯救别人的话，这个世界应该就不会那么混乱了吧？
如果没有暴力……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
因为现实中，这是不可能，也永远不会实现的事情。
多半，这是妄想吧？
“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男的，名字是神谷宵，尽管他厌恶自己的名字，希望我忘掉他的名字，但是我还是能够清楚地记得……”她坐在我的面前，“你必须明白，所有人都理应有自己的名字，尽管，尽管他们的名字不像是林肯又或是牛顿这样的名字被世人所永远记住，但是我们，也应该清楚的记着自己的名字，还有给了我们这名字的人，而不是，将这种重要的事放到脑后不顾。”
我抚摸着手中的枪，没有回答。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原来所在的军队遭到夹击，除了你以外的人全都死——牺牲了对吧？”
我点了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你活下来了吗？”
“我当时作为狙击手，听到命令后逃离了战场。”
“你认为你是一个逃兵么？”
我点了点头，“当我在后方听到他们全部牺牲的消息后，我认为，我是。”
“所以你才希望加入我们的任务，是这样吧？”她一步一步的进攻着我的心理防线。
“不，我希望我能加入任务，我希望我能做得更好，我会做得更好……”
“一旦你死掉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她望了一眼墙上的那些泛黄的纸张，“你是那支部队里年龄最小的，而你恰恰是活到最后的人……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那件事情发生的一天前，我们的指挥部收到了命令，继续前进，追击被击溃的敌人，尽管原来的长官劝说司令部不要在向前追击，但是依旧无济于事。司令部似乎是铁了心要趁着打了胜仗的气势一直向北推进。
当晚，命令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而我，正是后方的狙击手。
当我询问我的长官时，他告诉我命令没有发错。
就在下一天，我活了下来，他们却都葬身在那里了。
再后来，其他阵线接到司令部的命令撤回到后方。
而在那场战役中，我们的部队全灭了，就此消失于战场……
存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大概吧。
“我，是一个逃兵，正因为我逃跑了，他们才会全灭，正因为我逃跑了，所以我才活了下来。”我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我恳求你，让我再一次上战场。”
“你真的认为，你能改变什么么？就算你狙杀了敌人的长官，你能改变什么么？他们依旧还是会死，你，也会死……而现在，你活下来了！”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显然，我刚才的那番话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你一点都不明白么？你如果没有逃走，就是抗命！”
“我宁愿抗命。”
“那你，也想辜负他们的期望么？”她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你应该也是有想过的吧？”她坐到我的面前，声音不知比刚才少了多少倍，“你也许在逃离一劫之后回想到回去复仇，但我想，你应该想到了，为什么你的长官下了这样的一道命令……以及为什么你的长官在最终一战中把你调派到了狙击手位。”
这是我一直在逃避的一个问题，我明白对应着这个问题的最合理的答案，我也清楚，一旦我证明了那个答案是真相的话，恐怕我就无法回到战场上去了吧？
因为军人一旦心软，就不能被称之为军人。
“请你……不要说……”我用接近恳求的语气说道。
“他们，只是想让你活下来，只是希望让全队最年轻的你活下来，仅此而已……”
她的声音就像一颗子弹一样穿透我的胸膛，刺破我的心脏，再从我的心脏里边剖了一个大洞……我在一瞬间感觉我的心脏停跳了，那种，绝望的，毫无目的的感觉……
“你被复仇的怒火冲昏了对吧？所以你才会逃避这个答案，逃避这个‘他们希望你能活下去’这个答案。因为你清楚，一旦弄清楚他们的遗愿，你是不可能再继续在战场上行走的，你也许会选择退伍，也许会悄声离开部队，在地球的某个地方安宁的继续过完自己的余生……”她用一种不知名的，质问的语气说道，“看看你所面对的现实如何？在你再次上战场之前看看现实如何？无论你有多强的能力，以现在状态的你，根本不可能躲过枪林弹雨的洗礼，更不用说是参加我们的任务了……”
我一时语塞，更不如说是很久很久没有再次答话。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被格式化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该不如说，我不想去想任何事情——从那时候开始燃烧在我心中的无名怪火突然熄灭，我的心里异常的空虚。
我听到了原本在手中的手枪重重的磕到水泥地面上的声音……
“看到了吧？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能力挽救其他人，即便是你……我知道你很想尝试，但这就是事实。”
经过短暂的短路，我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起来了。
在面前的不是之前必须完成的目标，而是过分的迷茫。
人这种生物，失去了复仇，还剩下什么？
佐佐木终于能坐稳身子，脑海中的另一个人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自己是不可能躺在医院里的。
木下羽执意要帮自己买些什么东西，自顾自的快步离开了。
走之前还撂下一句“别乱动啊！否则会好好惩罚你的！”
这女人，哦不……女孩儿，也真够怪的。
无论是性格上还是怎么样，感觉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就像自己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
佐佐木将双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陷入深深的思考。
自己，到底是谁呢？
那个尖叫声，让别人离开我的尖叫声，也许是真正的我也说不定吧？
也许现在的我，戴着一层很厚很厚的没有表情的面具吧？
很久很久，也许并没有多久，这样含糊其辞是因为我在病床上时，时间观念会陷入混乱。
佐佐木移开双手，睁开眼睛。
床边坐着一位美丽而眼熟的少女，她的膝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怎么来了？速水没有在家么？”我惊讶得说道。
“哥哥！”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我还以为哥哥睡着了！所以一直没有打扰你。”
“回答我问题啊，你怎么来了啊！”
“我听速水先生说，你的身体出了一点状况，所以就飞——似的赶过来了！”
她故意把“飞”拖得很长，似乎在强调她有多着急。
“啊啊……让后她就放你出来了？又或是他带你来的？”
“没有啊，我自己跑过来的，速水先生似乎有什么急事，先行离开了……不·过·呢，我是经过她的允许才跑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么……”
速水这家伙……应该不会这么办吧？
和之前在公园里的她不同的是，她似乎已经想开了，那些负面的情绪应该都已经被消除了吧？
不会黑化了吧？
上天保佑……
佐佐木这样暗想道。
昨天的谈话有了很好的进展，这让作为哥哥的我十分的……
该怎么说呢？
也许更多的是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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